时间:2017/9/3来源:本站原创作者:佚名

(五)

我们出了大门左拐往临安街方向走,不到十步,经过关帝庙街51号。门口站着一位老者,手持一把水泥刀。他好像在做着泥水匠的活。我们从他门口经过时,他正好朝我看了看。我问他是住在这里的建水人吗?他说是的,他从小就住在51号,51号是他家的地块。51号看进去是一条弄堂,里面造了两栋楼房。我说,建水尽管地处西南边陲,少数民族地区,却是一座汉民族传统文化的古城。老者听了,来了兴致。他说,建水城的兴起是在明朝朱元璋派部队来滇南镇守后。他的始祖就是这支部队里的一名军官,官拜信太尉,叫叶海,年来到建水。部队来到建水后便建造城墙,其中的东门,也叫朝阳门,与北京的天安门相似。不是他们的朝阳门模仿天安门,而是天安门仿造朝阳门,其一,朝阳门长于天安门二十八岁,其二,派去建造天安门的工匠们是建造朝阳门工匠的儿子与徒弟。部队以及跟随部队而来的平民百姓让建水的人口暴增。因此,大量的民居建造了起来。还挖了大量的井,解决吃水问题。他说,建水有三多,庙多,桥多,井多。建水有七寺八庙。建水还有三大家,谢、朱、黄。朱就是朱家花园。黄就是前面的听紫云酒店。黄宅的建造者叫黄景,因此,黄宅叫黄景宅。这三家的门楼前有两根柱子。只有门前有两根大柱子的人家才是大户人家。

正说着话,一辆小三轮车从我们身边开过,朝黄景宅的方向驶了过去。老先生说,开车的就是黄家的后代,原来与他是一个单位的。

我问黄景宅经历过的命运。他说,黄景到个旧开矿,发了财,后来也从商。他一共有七个儿子。土改时,黄家被赶了出去,黄宅被没收。黄景宅先后做了第六中学,也就是建民中学的初中部,民建中学是国共合作时期的产物,花灯社的宿舍,党校,文革时期部队的司令部。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多少年纪,以便写入我的游记里。他说,他叫叶凡铅,年生。我说,凡铅,平凡的铅,为什么叫这个?他说,他本来叫叶开国,有一个兄弟叫叶定国。文化大革命时,怕出事,他们弟兄俩便马上把名字改了。平凡的铅,没有开国的图谋。

(六)

与叶老先生说话,实在费事,他说的话,我难以理解,要经过多次的确认才明白他的意思。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建水土话。也许是六百年前的南京话?我们告别老先生去翰林街寻朱家花园。

关帝庙街过临安街直行就是翰林街。临安街是伪古街。翰林街更是被大片地拆除新建,令人叹惋。街道的几条弄堂里,矗立着一些钢筋水泥的高楼,点缀着一些古建的符号,此乃今人身着体恤牛仔,头顶一清朝瓜皮小帽,颇为滑稽。街道两旁是各种小店,卖的东西与全国的古镇上所卖的东西没有多大区别,实在是看无可看,观无可观。忽然,右边出现一个低矮的古宅门楼,雕刻精美,层次丰满。金、蓝、红、绿,色彩鲜艳。门楣上面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朱家花園”。牌匾的正上方戴着一朵大红花,两根红丝带被分别固定在红花的两边,颇具喜庆气氛,似乎朱家刚刚举办过庆宴。不过,朱家花园在街道的下面,人须走下台阶,才能到达大门口。故而,门楼受到压迫,使人心情不快。这应当是翰林街在改造时被抬高了,朱家花园只得屈居其下,其大门也失去了它原本的恢宏之势。

再访朱家花园,给我印象强烈的是,门柱,大门,门框,门楣,木坊,窗上,四壁,外墙,除了雕花外,还画着传统绘画,梅兰竹菊,珍禽异兽,山水人物,书写着各种书法,或篆,或隶,或行草,唐诗宋词,格言警句,四书五经,让人们置身于传统中国文化艺术的海洋中。当年的朱家子弟们,抬手举足,放目所触,儒家文化、中国传统不可不染。这些如同现代书画博物馆里的作品,乃清末民初时建水以及云南知名的书画家所作。

过一走道,墙下一片瘦竹,有奇石长于其间,色泽幽润,有太湖石之气韵。我顿悟,建水的花园不就是江南的园林吗?忽然想起,小时候,海门老家起房子,南墙的外墙上是要请人画画写写的。这大概是苏南宅子的传统。以此推论,建水的花园宅院是苏南地区的建筑风格,大概不谬。

参观路线的最后是朱家花园的历史图片展。朱家的兴衰起落曲折复杂,足可写成一本厚书,我在此无需赘述,有兴趣的读者可以上百度搜索。我要说的两点,一,朱家的兴起在于他们先在个旧开锡矿,后又把业务扩大到进出口贸易。真正是唯商能富。二,朱家的衰落在于他们与政治结盟。朱朝瑛站在了辛亥革命派的一边,参与了革命,被蔡锷赐予中将军衔,“中将第”的大匾高悬门楼,威风凛凛,人生快意。但是,他在袁世凯称帝中站在了袁世凯的一边,他的部队被“护国军”歼灭,家产也被没收。朱家算不算红顶商人,不好说。但是红顶商人,古有胡雪岩,今有徐明,都与政治有染,皆无善终。红顶商人为何物?用今天的一个词,“白手套”,是否恰当?

(七)

躺在床上,时断时续地听了一个晚上的雨。或淅淅沥沥,或倾盆如注。也许雨连续不断。断了,是因为我睡着了,下着,是因为我醒了。那天晚上的雨声是我小时候在海门老家时的雨声。是雨敲房顶的雨声,是雨击院子的雨声,是雨打河水的雨声,是雨拨芦苇的雨声,是雨弹庄稼的雨声,还有雨水顺着屋顶瓦片急速泻下轰在房子四周砖道上的雨声。这是天地之声,自然之乐,其韵其气,城里人无法感知。

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晚。去餐厅吃早饭,已经九点半了。餐厅里人头攒动,有坐着吃的,有排队取菜的。罗经理带着他的民国女子们为大家服务。我找了一个两人座的空位子,把我的iPad摆在桌上。我问一位民国女子要一个大碗。民国女子没有给我。我又要了一次,她说马上好。她说的是一大碗的过桥米线马上好了。我说,我要一个大的空碗。她疑惑地把大碗递给了我。我拿着空碗,到吧台的左边倒了一大碗豆浆,又取了两个赤豆馅的大馒头。我端着豆浆与馒头,来到了我的桌子,见桌子上摆放着食物,正迟疑着,来了一个共和国的女子。她说,这张桌子是她们的。我张口欲辩,一念上来,在这么一个高雅古典的建筑里,与人争辩总是错误的,便拿起iPad去找别的位子。豆浆是原浆,豆香浓郁,值得称道。豆沙大馒头,发面蓬松,有弹性,不粘齿,麦香满口。愚公未偿此馒头久矣!

我正享受着豆浆与馒头,抬头一看,右边吧台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块牌子,写着“鄉飲賓”。

我不解,便百度。兹录于此。

周礼,乡饮酒礼,举乡里处士之贤者为宾。清代乡饮酒礼于每年正月十五与十月初一各举行一次,由各府、州、县正印官主持,在儒学明伦堂举行。参加乡饮酒礼的嘉宾共四等,统称乡饮宾,诸宾皆本籍致仕官员或年高德劭、望重乡里者充之,乡饮宾之人选由当地学官考察,并出具“宾约”,报知县(或知州、知府)复核。复核通过后还要逐级上报,由藩台转呈巡抚,由抚院咨送吏部,由吏部呈皇帝批准。被皇帝批准为“乡饮宾”的人,朝廷都要赏给顶戴品级,地方政府还要赠送匾额以示祝贺。

如此,这块“鄉飲賓”的牌子当年究竟是挂在儒学明伦堂的还是挂在某一个乡饮宾家里的呢?

建水处处是历史。无意中转头看到的,无意中抬手触到的,无意中举足踢到的,可能是一件古董。

早餐后退房,在前台堂屋,碰到了一群人。听了他们与民国女子的谈话,我明白了他们是来住店的。但是,酒店爆满,没有房间。我对客人说,你们没有提前预定吗?一人问,需要提前预定,有这么火爆吗?此人长得矮黑。我说,是的,需要提前预定。不知怎么,我说到,我在九十年代初就来过建水。矮黑的男子说,他是建水本地人。他的朋友插话说,矮黑男子是建水的父母官。我看着矮黑男子说,你要为拆毁临安、翰林两条街的古建负责。他的朋友马上说,拆毁古建的不是矮黑男子。我说,他现在代表政府,当然得负责。他的朋友还在辩解,我突然问矮黑男子,他认识建水化工厂的张厂长吗?他马上回答,认识,张厂长不就是张国义吗?我说,对,对,是叫张国义。他马上拨打张厂长的电话。电话关机。我把张厂长的电话记了下来,并问矮黑男子姓什么。他说他姓容。我说,容先生,幸会。我又对容先生说,建水作为一个中国稀有的古城,不仅是建水人的,也是全中国人民的。容先生说,谢谢张先生对于建水的厚爱,请在上海多多宣传建水,也请督促建水政府保护好古城。

后来,我打了几次张厂长的电话,都是关机。张厂长曾经告诉我,彝族有黑白之分。白彝已经完全汉化,用着汉族人的名字,说着汉族人的语言,与汉族人居住在一起,过着汉族人的生活。他们已经不会说彝族话了。黑彝则深居大山,说彝族话,穿彝族服装,过着彝族人的生活习惯。张厂长自己是白彝人。

上午退房后,我们西出建水,沿着山路寻向“团山”。“探团山”则是我“重访建水记”的第二篇。

(八)

在昆明团结乡大山里的听紫云酒店,我见到了杨丽波女士。说起建水古城,她认为,建水的儒家传统文化是由明朝朱元璋的军队带来的。他们不但带来了徽派或者江南建筑,江南生活,还带来了儒家文化。建水被誉为滇南邹鲁,文献名邦。读书考取功名,或者发达了,回到江南老家,是父母对于子弟的期望,大概就像插队落户回不了上海北京的知青或者内迁工厂的职工对于他们的子女的期盼一样,回到上海去,回到北京去。历史上,建水考取功名的人占云南的一半。尊师重教这一传统被一直传承了下来。建水当老师的人非常多,遍布云南,在全国也有不少。建水人重文化,不重钱财。建水人清高,如同荷花。

在建水,你是老师,人们会对你肃然起敬。要是在昆明,你是一名教师,谁都不会把你当一会事。她说。

丁酉年六月二十二日于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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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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