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建水的最后一天上午，我们去游览古城西13公里外的团山村，大多数来到建水的游客们都会去看看的一座小山村。

在北正街转盘处，有黄色小面包车载客去黄龙寺（票价3元），在黄龙寺门口转乘电三轮，就到了团山村的东寨门。全程约半小时。

一路上，油菜花已经盛开，云南的春天总比别的地方更早一些。

在村庄东门外，遭遇了一点不愉快，参观团山村如今要收50元的门票了。在中国，收门票，只意味着一件事，这座安静的小村庄从此进入旅游开发进行时，长达余年自然而缓慢的生长历史终止了。开发，成为了团山村无可避免的新话题。

其实如果想逃票还是有办法，村子有三道寨门，只有东门售票处有人看守，南门和北门都是静悄悄空无一人，不想买票的话，多绕几步路，去另外两道门吧。我们还是掏了门票钱，但心里总有点不爽，不单单是心疼不菲的票价，更因为不知道这钱到底能有几分惠及村民，又有多少进了开发公司的钱袋子？

团山村始建于明洪武年间，一位叫做张福的江西商人看中这里“众山环拱、极似莲花”，定居于此，繁衍子孙，成为当地巨族，直至今日，村庄仍以张姓为主，张姓人占了全村人口十之七八。这座静悄悄的小村庄以颇具规模而保存完好的清代民居著称，张家花园、张氏宗祠、张家祖坟、皇恩府、司马第、秀才府、营长府都是其中的重要代表。

皇恩府，因这家主人的老母亲被乾隆皇帝敕封为安人而得名，大门上挂着“皇恩旌表”的匾额。

司马第，记不清为什么叫司马第了，貌似这家祖上有人当过大官吧，重要的是据说这家人是目前本村大户里唯一不姓张的人家，而且，又据说，祖上曾经贵过（当官）的主人家和村里其他祖上曾经阔过（经商）的张氏之间积累了颇深的矛盾。看来，再小的人群里也有江湖恩怨......

秀才府，主人家是一对秀才兄弟，不过在清末那个乱世里，两人弃文从商，算是儒商吧。秀才兄弟在建水开设商号，主要经营个旧出产的锡矿产品，但自己家里还是以“秀才府”为名，看来骨子里还是以文名自傲。

张家花园，团山村民居的代表，是建水四大花园之一，规模仅次于古城内的朱家花园。这家的主人解放前当过乡长和地下党。

张家人在当地繁衍生息，形成一个自给自足、怡然自得的小山村，这样的山村里，除了民居，不能缺少的还有庙宇、宗祠和祖坟，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才构成一个家族的根和灵魂。

大成寺，位于村庄西门外的庙宇，是团山村三座寺庙之一，也是如今唯一还作为宗教礼制活动中心的庙宇。门前有一口直径2米的大水井，是村民主要生活用水的水源。

张氏宗祠，张家人的家庙。春节期间CCTV不是做过一个节目叫做“您家的家风是什么”吗，其实抛弃了太多古老习俗以及大家族形式的现代家庭，哪里还有什么家风。不过古老的村庄里偶而还有遗存，比如这座张家宗祠，正厅门口的对联准确描述了这个家族的家风——“百忍堂中有太和，一勤天下无难事”，石碑上刻着祖训——“莫言人短，莫道己长，施恩勿讲，受恩不忘”，这就是据传发源于唐代张氏祖先张公艺的“百忍家风”。张公艺以“忍、孝”治家，九世同堂，家族和睦，世所称奇，高宗皇帝问有何奥秘，高龄的当家人挥笔写下了一百个“忍”字，从此张家建“百忍堂”，成为张氏家族一个主要的堂号。张氏，中华一大姓，人才辈出，宋代大儒横渠先生张载就被赞誉为“世守百忍之训，家垂两铭之风”。团山村的张氏祖先虽然远离中原腹地、江南繁华，来到少数民族聚居的云南边陲地区，但也没有忘记了上承千年的家风家训，这座祠堂就是最好的见证。

张氏祖坟，张氏祖先魂归之地。

年，团山村因“完整保存十九世纪风貌特色的原生态村落”和“拥有云南最精美的古民居群”而入选世界保护性建筑遗产名录，可见，团山村的老建筑具有很高的历史人文价值。主要体现在：第一，融合了汉族青砖四合大院和彝族土掌房的建筑艺术；第二，精美的雕刻艺术，随处可见、繁复华丽的石雕、木雕、砖雕；第三，富有浓厚人文气质的书法绘画艺术。

（皇恩府内院）（岁月斑驳下的雕刻与绘画）

（精美的细节）

（通常大门都是最精美的地方）（张家花园是村里唯一有大池塘和后花园的大宅）

团山村最鼎盛的时期应该是清末民初，共和国以后，翻天覆地慨而慷，偏安一隅的小山村也不可能变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世外桃源。所有的大宅子——如同北京的四合院一样——原本是一家人的院落挤进了十几户几十户翻身做主的贫苦人家，但资源的过度利用以及几近于无的保护维修终究还是对古建筑造成了难以逆转的损害。军队进驻了将军第、营长府，大多数泥腿子出身的农民子弟兵在老建筑那些精美古雅的书法绘画上画上了毛主席的大头像、刷上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等时髦标语，甚至涂抹上了“打倒刘少奇”这样的涂鸦......不过，吊诡的是，据说正是因为这些破坏了传统艺术但政治正确的标语、画像，却在文革时期保护了这些古建筑，因为造反派红卫兵们谁敢破坏画了主席像的大门啊！

（秀才府大门内的壁上标语）

（高举旗帜）

（将革命进行到每一个角落）

现在的团山村正在开发4A级景区，第一步就是把原来挤满了大宅子每一个房间的村民搬迁出去，计划在村子旁边另外建造一个新村，村民搬入新村，老宅统一做旅游商业开发。据说原本大多数村民都很愉快地签订了搬迁协议，但后来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新村火柴盒楼房的建筑设计很难令村民满意，于是新村的建造不得不半途停了下来。

不过这个问题终究是可以解决的，对于大多数不那么具有审美趣味的村民来说，搬离没有现代化厨卫和五通设施的大杂院其实是一件喜闻乐见的好事，对古建保护也提供了一种可能性。但是，作为一个具有历史人文价值的古村落，古建筑仅仅只是外在的表现形式，居住在古建里的人、古建里的生活形态、人在生活中所凝结的社会族群文化，这些才是村落的内在灵魂。如果所有的村民都搬走了，每一栋大宅门都修整一新（或者更高级更专业一点修旧如旧）成为对外展览的“博物馆”，或者出售旅游商品的店铺，那么这个村落会不会就此变成一个失去活力与灵魂的华丽空壳？我有点担心。

（人去楼空的院子）（这栋宅院已经是空空荡荡了）（曾经的上庙作为村小所在地，现在已经废弃了）（孩子们都到哪儿去了）

只能庆幸，现在的团山村，还有村中心赶集的人们，还有坐在自家门口编草垫的妇女，还有巷口长得蓬蓬勃勃的巨型仙人掌......

（集市）（草垫是团山村重要的手工艺制品）（蓬蓬勃勃的生命力）

返回建水的半路上，拐去看了看著名的双龙桥。这座桥被茅以升评价为我国桥梁建筑史上最重要最有价值的十几座桥梁之一，桥下有十七孔，桥上三层阁楼，古人有诗云：“阁上有阁屋上屋，冠上有冠顶上顶，层层叠叠叠层层，叠叠层层层叠叠”。

双龙桥当前已经禁止机动车通行，这也影响了当地村民的出行，文物保护与人民生活所需之间的矛盾总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啊。

本文来源：新浪

特别鸣谢：张强（文章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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