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夜话六月,邂逅邓红锦,是在一天的采访结束之后,被一群朋友带到她的华宁陶工作室喝茶。她坐在清清静静的客堂里为大家泡茶,她身后的长案上一字排开摆着她烧制的花器,里面插着她从野外采来的芦苇花。于是想为她拍一张照片,却被她制止,她说坐着喝茶聊天就行。两年前,诗人、作家、陶艺家邓红锦被评为云南省陶瓷工艺美术大师。她制作的陶器被业界誉为“文人陶”的代表。她曾任云南《大家》杂志副总编,现主持“华宁锦窑陶业有限公司”。她尝试自然灰釉的现代表现,沉迷于“落灰烧”,制作出了美丽而又别具一格的陶器。年,在中国首届“四大名陶”联展上,邓红锦的两个主题陶艺作品《歌声》(套瓶)与《状态》(套瓶)分别获得特等奖和金奖。我省古稀之年的陶艺泰斗蓝嘉澍看了她的作品后说,你的作品有可贵的“文人烙印”,有极其鲜明的个性体现,要坚持下去。陶瓷前辈王瑞章则说,你为陶艺打上了当代的烙印,有生命感,你的感觉摸对了。年,她的华宁陶作品《云滇稻作之举手投足》获得云南省文博会金奖。她虽然是陶瓷工艺美术大师,但没有一点所谓的“大师架势”,与她畅谈,感受到的只是诗人的优雅、率性和从容。对话人:邓红锦:诗人、陶作家,云南省陶瓷工艺美术大师。其作品呈现独特的文人气质,被专家誉为云南“文人陶”代表性人物。最初制陶以建水细陶为发轫,目前研制华宁细陶,其作品主要调性为“静谧·诗意·生息”。以下简称“邓”。饶平:本报记者,以下简称“记者”。让泥巴来表达泥巴,让陶来表现陶记者:以前,你以建水细陶为发轫,从而走进了制陶的艺术殿堂,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现在,为什么来到华宁?邓:年春天的时候,华宁县对陶瓷工艺美术大师发出邀请,我认真地考察了华宁陶,喜欢华宁釉陶具有生命力的肤脂感,喜欢取身边自然物造釉,用泥巴本身表现泥巴这种感觉。于是,二话没说,就从建水来到了华宁。记者:你以前的作品是用书画作为陶器装饰的,改做华宁陶后,你的第一件作品就斩获云南省文博会金奖,你是怎么做到的?邓:以建水陶为制陶发轫,只是一个机缘,并不意味着事业方向。接触华宁釉陶对我来说是一个更有意味的机缘,因为陶作是一种自我抒发和表达,是一种精神生活的方式。建水陶的刻填工艺使书画装饰成为主流形式,但我不擅长书画,用我不擅长的技能来表现自我,显然是一个局限。因此,当我接触到华宁釉陶,我感到终于找到了适合我的表达路径。做釉陶,不是用书画来覆盖陶、张扬陶,而是用陶本身来表现陶,运用器型语言,运用釉彩语言,运用原始材料的质感。对于真正的陶作家,获奖不是目的,以陶作来探寻、叩问这个世界才是兴致所在。获金奖说明作品得到了一些群落的一定程度的认可,仅此而已。但就作品可以得到奖励来说,我认为创意和设计是非常重要的,我得益于创意思维。我不喜欢从众,我不喜欢追随,我做陶的时候,只听从自己的心跳。华宁古釉的色调来自对美玉的爱恋,藏着世界的源头记者: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陶的,特别是华宁陶?邓:我酷爱制陶,也许就是因为每一次做陶都在重复人类童年的感受。我喜欢泥巴,我喜欢工具,我喜欢火。我喜欢制陶过程中每个环节即可把握,又不可完全操控的感觉。我想,那是与命运合作的感觉,在命运面前,我既任性,也服从。华宁古釉非常美好,那种釉质滋润到令人感觉富有营养。我们说,越是融入了人性的艺术越是具有永恒性。华宁古釉的色调来自对美玉的爱恋,来自豆荚里包裹的新鲜豆子带来的欢喜。对每一个时代来说,陶瓷作品是当代艺术,只有打上它所诞生的那个时代的烙印,才具有文化的价值和精神特性。对传统的继承,需要对传统思维与精神的深切理解,一定是有血脉和基因意义的,不是体型和外衣。我做釉的时候,喜欢取身边的自然物,草木、泥巴、果实、石头。“身边能寻到的自然物”对我来说是一个限定,在限定之内,其实有无限的丰富性,包含其中的创造令人着迷。沉迷于制陶,有时候看到生活中的情景,无论是土基房的墙面肌理,还是龟裂的土地,或是蓝天白云,总会联想到陶作。那天下午,抬眼看天,满天厚厚的云朵,蓝天露出一条缝一条缝的样子,我开心极了,觉得那就是我一直想烧出的乳浊釉的样子。那种梦中的釉,烧出大块冰裂纹,裂纹处露出世界上最深邃的蓝,望不尽走不到,藏着世界的源头。我看到月亮一点一点地移动,就像我用显微镜探看一只盏的釉面,每一个针尖大的点都能看到一个世界。有时候我想,我的爱情一定藏在泥巴里,不然为什么面对它的时候,我有一种被收留的安定。我一定要一点一点地从泥巴里把它找出来。有的人陷在泥巴里,有的人则经历了凤凰涅槃的过程记者:为何同样是一块泥巴,各人做出来的都不一样?邓:各人的心性、气象、修为不同,各人的求索方向不同。做陶是“凝土成器”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面,文化是有附加值的,一朝烟火,泥巴已经不是泥巴了。有的器是日常实用器皿,有的器是工艺品,有的器却成为文化器物,有的器则成为了艺术品。制陶过程,有的人陷在泥巴里,有的人则经历了凤凰涅槃的过程。我的老师蓝嘉澍先生送给我四个字“修行造器”。他说只有持修行之心来造器,才能成器。有一句成语“大器晚成”,最初来自于制陶的体悟。短期是做不了器的,要耐得住寂寞,要像农民那样踏实地在大地上劳作。记者:我知道你喜欢用捏塑的方式完成造型,你平时拉坯吗?邓:陶作的造型方式有很多,捏塑、泥条盘筑、拉坯等等,这些方式还可以综合地使用在一件陶作上。这些方式我都用,我更喜欢捏塑是因为这种造型方式与泥巴更亲近缠绵,有时候我会想,我最深的感情藏在泥巴里面,我要用手一点一点把它找出来。我也拉坯,但不是为了拉坯而拉坯,是为了感受陶泥在适度的力、适度的旋转中成形的过程。拉坯的体会是很有意思的,你要是刚开始就想驾驭它,你会感到它有自己的性子,它要摆脱你,很不听话。但你心平气和,试着去顺应它,不使蛮力,反而会在顺应中达成对它的驾驭,这个体验很美妙。当一个人立足于一方水土,他就欠这方水土记者:你的到来,是不是给华宁陶带来了什么?邓:我没有刻意地想要带来什么,但一件事情,只要你专注去做,必然会产生一点什么。记者:你的陶作,有品牌名称吗?下一步有什么打算?邓:有的,叫“锦窑·别庶”。应华宁县委宣传部的建议,我打算每个季度搞一次“创作周活动”,分批邀请国内各窑口的国家级陶艺大师来锦窑创作,交流技艺,届时欢迎华宁制陶人、爱陶人观摩交流。记者:“锦窑·别庶”有什么含义?邓:“锦窑”,因为我的名字里面有个锦字,“别庶”就是别样庶民,朴素但不乏味。记者:以后会不会离开这里?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似乎也不是一个单方面的问题。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我爱上了华宁。华宁人质朴厚道,华宁的水土美丽清洁,华宁的陶土很有可供发挥的潜力,质感强烈,在不同的烧制设计中,呈现的颜色丰富。我还有一个观念,当一个人立足于一方水土,他就欠这方水土,要回报。记者:你的作品一般以什么渠道销售?邓:锦窑陶作有自己的专卖店,在昆明的康乐茶城。那种釉色,一眼看上去,就会感到它与大地的很直接的血缘关系记者:你所追求的陶作风格是怎样的?邓:安静、简约,胎体憨厚,有地气,有陶味。记者:目前采用什么样的烧制工艺?邓:我把我采用的烧制工艺叫作“落灰烧”。我会在气窑里面用技术方法制造“落灰”,形成自然灰釉。记者:这个“落灰”是什么成分?邓:就是各种草木灰。松树灰、稻草灰、玉米灰等等,还有各种果实的灰。草木灰是很奇妙的东西,不同地方的同一种植物,成釉效果是不一样的。同一种草木灰,放置的时间不一样,成釉效果也不一样,我每一窑要用到二十多种灰。记者:每一窑烧多长时间?其中的技巧特点是什么?邓:根据坯胎和想要实现的效果,每烧一窑,从15个小时到32个小时不等。期间经常运用“平烧保温”的方法,在一定的时间范围内,保持一定的温度,有时候一件作品要烧好几次,一次又一次入窑。记者:采用这种独特的烧制方式有什么样的缘起?邓:源于柴窑作品的启发。记者:烧成效果是什么样的?邓:陶作体表形成的自然灰釉低调、厚重、优雅,陶味十足,变化莫测,那种釉色,一眼看上去,就会感到它与大地的很直接的血缘关系。一棵大树,它地下的部分一定比地上的部分更壮美记者:我听说你有一句座右铭叫“好好学习,天天向下”,一般都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很好奇,想听你讲一下。邓:也不是什么座右铭,没有那么严肃,是跟朋友说笑时讲的话。意思是我想一天比一天更接地气,更简单更朴素地生活,习惯于劳动,习惯于平凡。我尊重并接受世俗,我讨厌庸俗。所以天天向下,不是低下,就像树那样,往地下扎根。记者:想听你谈谈对境界的理解。邓:还是拿树来说吧。人生有宽度,还有深度和高度。树不能行走,所以就追求深度和高低,根有多深,树就有多高。也就是说,一个人越深入地生活,就越有高的境界。深入地生活包括深深地体会生活的痛苦。一棵大树,它地下的部分一定比地上的部分更壮美,因为它的根须每时每刻遭遇阻力,于是在生长中形成动人的姿态,不是笔直的,是蜿蜒而逶迤的。(玉溪网记者饶平文/图) 赞赏 长按白癜风早期图片白癜风口服什么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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